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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彩小说网 > > 第六章 君子以思
 
  吴背落地,闷哼一声。

  李艮原以为接下来可能会被对方扫地出门,哪知吴背的第一反应却是立即爬起来,惊呼:“你能动了?这么大劲儿,看来力气恢复得很不错,这古太医当真是找对了。”

  ……

  李艮顿时无言以对,他难道不是应该问自己为什么踢他吗?为何永远猜不透他的动机?还是说,他根本就是那种憨傻之人?

  李艮不得而知,但如此一来,他道觉得自己有些小心之人了。一时难为情,只得选择沉默以对。

  吴背难掩兴奋之色,走到床边,言语之中,满是关心,还让他动动另外一只脚,以及双手。

  这是傻得可以,李艮如此想着,却没再搭理他。因为身体已经诚实的告诉他,踢人一时爽,如今腿上传来犹如筋脉撕裂般的疼痛,有几分骂他活该的讽刺意味。

  李艮强忍住疼,更不想言语。

  吴背见他不说话,只歪着嘴,又将头别向一边,定是难受,便让他不要紧张,方才自己只是想给他擦擦身子,他连续躺了几天,自己一直没敢动他,只有救起他那边,帮他稍微梳洗了一番。

  不说还罢,挑明了,究竟是什么样的虎狼之词?已是帮自己梳洗过了?所以本公子的身子,都被他看去了?

  满腹疑惑,口难言,意难平。若能动弹,唯有立即跳起来将他痛打一顿,又或者是丢了喂狗方能泄李艮心头之恨。要知道,李艮自幼便有一怪癖,从懂事起,便不允许任何人看他的身子,包括洗澡时,亦是他自己完成,就连他母亲亦不可。而这个吴背,不仅看了,还摸了。若知道是哪只手,定要将他剁下来,一把火烧了才干净。

  但如今是背为刀俎,艮为鱼肉,小命捏在人家手里,冲动不得。

  但李艮,有最后的底线,见吴背已经洗净了毛巾,准备要对自己动手了,方才挤出几个字:下面,不要。

  他自己不知,说完这句话,整张脸红到了脖颈;面若桃花,比潘安更媚,又比西子更娇。吴背瞧在眼中,不自觉竟被这色相给吸引住了,手中拿着的帕子僵在半空,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。

  李艮觑见他如此,实是个下流胚子的眼神,恨不得挖掉他的双目,但转念一想,眼下可不是时候,还得靠他给自己上山采药,故而:忍着。

  李艮哼哼了两声,吴背方才回过神来。

  李艮极是个爱干净的,不容许身上臭了,反正自己早晚都要离开这地方,从此以后天各一崖,谁有知道这一节,索性闭上双眼,由他去了。

  如此,他却错过了极精彩的一幕,吴背再看他的身子时,竟也脸红了。连吴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,明明同为男子,自己没少跟村里的孩子一起下河洗澡,都是衣不蔽体、坦诚相见,为何眼下却觉得有几分有违礼数之意?

  吴背也管不得那么多,见李艮脸红,亦知其也是害羞了,是安慰他,也是安慰自己,便道:“你我同为男子,不必拘泥如此,我常跟村里的同伴下河洗澡,就像赤条条、滑溜溜的鱼一般。”

  吴背自己说着,也不由得笑了起来。殊不知李艮心里对他的恨,又更深了几分,又拿自己跟那些个微寒之躯相较,早晚得好好跟他说说这个理。

  吴背哪里知道李艮这些心思,迅速给他擦洗完,便让他早些歇下。

  可李艮却很是紧张,这屋里只有一张床,若他跳上来与自己同眠,还真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。可若是他上来了,身边躺着个陌生人,那这一宿也就不必睡了。

  吴背减了灯芯,给他盖被子时,李艮尤为紧张,生怕他趁机就钻进被窝了。

  再次意外的是,李艮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,再悄悄扭头看时,吴背却是裹着一张不知用什么织成的毯子盖着身子,躺在柱椅上和衣而卧了。

  只不过,原本是点着灯油的,此时却不知吴背旁边点的是什么灯,比方才的桐油灯要暗伤许多,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黑烟,因李艮修行的缘故,看得极清。

  吴背侧身躺着,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书,看的竟是《诗》。

  这再度突破了李艮的认知,自己向来当作山野小子的,不仅识字,还能读《诗》,孔圣人夸子贡时,便以可以与之谈诗为是,由此看来,对他的认识,过于浅显了。

  许是注意到了李艮的目光,吴背下意识抬头,见李艮看着自己,以为是灯光太亮,便赶紧吹了灯,口里是歉疚之语:“见谅,白日太忙,平素便趁着夜半无人时读书,如今有客人在,又需静养,一时竟忘了”。

  李艮只觉有些好笑,一则吴背惯喜揣测别人心思,或许他那点城府揣测她婶婶那样的妇人尚无遗漏,但他揣测自己的心思时,却成了自作主张;二则不过是读了书,说起话来调调都变了,想了换了个人似的。可见他平素亦是这般人前人后,作两幅面孔。

  李艮胡乱思索着,竟慢慢睡了过去。

  第二日清晨,李艮醒来时,房间里已不见吴背。

  李艮正想该怎样如厕时,吴背端着一碗清粥和一叠炸过的花生米进来了。

  李艮鬼使神差,与吴背说话,喜欢了极简,只说了“如厕”二字。

  见李艮跟自己说的话越来越多,便证明他的身体情况有所好转,心中高兴,二话不说,将李艮扶起来。

  李艮本意是想试着看能否站起来的,哪知吴背已经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,径直朝茅厕而去。

  又一次出其不意,李艮吓得动弹不得,生怕自己乱动,便掉了下去。

  而接下来的如厕,更让李艮觉得,吴背虽是个糙汉子的形,却是个滴水不漏的玲珑心。却原来,吴背知李艮行动不便,早已在茅坑上安置了架子,让李艮直接坐上去便可轻易如厕,若不是隔壁养的猪忽然伸出头来跟他打招呼,他对吴背的恶感定会减许多分,他这样的贵公子,哪里知道乡下的茅厕还兼猪圈呢?

  李艮被猪头吓得险些跌落下去,好在临危时,他一把抓住了吴背专门为他安装的架子,这才幸免于难,这倒让李艮意外的发现,自己的四肢竟然可以提前动了。

  见李艮在里面时已久,吴背担心出事,问他可还好。

  李艮连忙收拾好,只是,他竟然隐瞒了自己四肢已能动弹的事实,这样的想法冒出来,并付诸行动,连李艮自己都吓了一跳,但戏已经开始演了,硬着头皮也得演圆满了。

  两人收拾利落、吃粥,一时无话。单说食毕,吴背交代李艮在家休息,自己要去上学一事,令李艮十分好奇。

  吴背前脚刚走,李艮便悄然跟了上去,却发现他除了背书,还担了一挑柴去。

  原来吴背在镇上的求是书院念书,书院的山长敦尔见他敏而好学,家境贫寒,便免了他束脩。可吴背是个极懂事的,既无力向夫子束脩,便在上学时,担一挑柴给书院,免抵束脩。原本山长担心他家中有农事要忙,若再给书院添柴,空担心了学业,可一年年下来,不仅丝毫没有耽搁学业,竟是比那些有私塾的士人子弟,更有进益。

  吴背到了学堂第一件事便是去向山长添柴,山长趁机靠他功课,问的是《诗》中小雅之《隰桑》。

  吴背一一解来,山长十分满意,又纠正了他几个训诂的错误,方才叫他离去。

  两人均不知,这一切,李艮皆看在眼中。古太医说吴背是个平凡人,可李艮以为,就方才他解《隰桑》来看,他以《隰桑》譬喻暗恋一个人,他八岁时便读过《诗》了,即便是夫子,也不看这么解,他却解了。好在这里的山长是个通情理的,并没有否定他,只是也告诉他科举时的解法。

  若这样的人也可称作凡子,那这世界大多数者,皆是蠢货无疑了。

  李艮悄然跟了吴背一日,发现吴背除了白日在学堂进学,昏时要回家帮婶婶务农,砍柴担水,无一不做,关键是,还得教他那个不成器的堂弟念书。

  李艮躲在草垛后心疼看着吴背,哪知忽然传来天真的女孩声:“这个哥哥好好看啊!”

  李艮闻声欲躲,却被吴背抓了个正着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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