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开始，隐约间，林染知道自己是睡着了，随着眼帘垂下，身体里的疲惫再也藏不住，疯涌一般的出现，侵吞蚕食了她身体里最后的力气。
所以，哪怕是一个并不怎么舒服的姿势，她依旧沉睡着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更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一个小时了，在睡梦中，林染所有的感官都在减弱，只觉得好冷，越来越冷，甚至冷的只能自己抱住自己。
就好像她在国外的这六年生活，无论发生任何事情，她都只能自己一个人面对，哪怕是陆旭安最后被确诊的那一天。
她一个人，手脚冰冷的站在医生的办公室里，许久许久都回不了神，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血液的流动，连呼吸都让心口一阵钻心的疼痛。
那一刻，她真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，就不用遭受如此的折磨。
但是哪怕如此，等她离开了医生的办公室，回到陆旭安面前之时，还是不得不强装出若无其事，甚至露出灿烂的笑容，告诉他，也告诉自己，这只是一件小事，她一定能解决的。
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六年，她真的太累太累了……累到该如何表达这一份疲惫和疼痛，都忘记了。
就在林染浑身冰冷的时候，有柔-软的温暖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，上面还带着她熟悉又让人安心的气息。
寒冷缓缓地被驱散，温热的气流将她彻底裹住。
反正这一切也都只是做梦而已，林染因此松懈最后的防备，她放任自己沉溺在这样的温暖之中。
就只要一段时间，等梦醒了，她还是原来的她。
林染这样想着，也在梦境中越陷越深，直到失去了最后的意识。
完全沉睡中，林染做了一个梦，她梦见了自己幼年时的一段记忆。
那个时候的她，太小太小，小到坐在红色木马上，双脚还是踩不到地上，只能抬着胖胖的脚丫子，不断地轻轻晃动着。就这个年纪，她是不会存在记忆的，可是梦境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，像是曾经发生过的。
在林家别墅的那个阁楼里，春日的余晖淡淡的洒如，暖黄-色的光线透过玻璃落在家具和摆设上，散发着温暖的气息。
沈湘刚从医院见完了心理医生回来，往往这个时候她的心情是最好的。
此刻的她伏案在书桌上，面前放着熟悉的笔记本，手里拿着钢笔，在白色的纸张上落下娟秀的自己，脸上还带着难得的笑容。
而她乖乖的待在沈湘的身边，一下一下的晃动着木马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，身体也随之一下一下的摇晃。
这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岁月静好。
但是林染看在眼里，却压抑着嘶吼的冲动，想拦住沈湘，让她不要再写了，求她放弃林南浔，多珍爱自己一点。
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努力，记忆终归是记忆，当时发生的一切，是现在的她无力改变的。
就在这个时候，突然之间，还在写字的沈湘不见了。
房间里，只留下了木马上的小身影，可爱圆胖，继续一下一下的晃动着木马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。
小娃娃没急，林染却急了起来，目光焦虑的四处打着转，急切的寻找着沈湘的身影，想知道她去哪里了。
“你……是染染？”
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林染的背后。
她猛地一下转过身去，看到跟自己近在咫尺的人，正是刚才记忆中的沈湘。
染染……
这一辈子，会这样亲昵又宠爱的叫着她的人，也就只有她的母亲了。
林染想尽办法，也没能走进记忆里，跟沈湘说上一句话，但是沈湘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，还立刻找到了她。
“你一定就是染染。”沈湘柔柔的浅笑着，声音十分的笃定又激动，“我的染染长大了也还是这么漂亮，你长得像我，也像南浔……”
“妈……”
林染哽咽着，她从没叫过周倩莲一句“妈妈”，自沈湘死后，这个字也就只能藏在心里，如今再开口，她也紧张着，生疏着。
沈湘嘴角扬了扬，乌黑的双眼里也染上了笑意，“没想到我还能见到染染长大了的模样，真的是太幸运了，老天爷对我不薄啊。”
“妈，我好想你。”林染红着双眼，心里堵着千万句话想说，最后说出口的还是这一句，亲昵的撒着娇，却也像是埋怨和控诉。
“我的染染，妈妈也想你。”沈湘被林染的情绪传染，双眼里浮现红色的血丝，脸上则是满满的愧疚，“对不起，染染，是妈妈对不起你。”
沈湘突如其来的道歉，让林染措手不及，甚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
沈湘还是那样温柔的注视着她，“染染，在你的人生中，我很早就走了，对吗？”
“妈，你怎么会知道的？”林染惊愕的反问，这个阶段的沈湘还在积极的配合治疗，并未完全的陷入绝境。
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？除非这个时候的沈湘，早有了轻生的念头，甚至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了，那一天说不定会很快的发生。
沈湘在林染的脸上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。
她继续说道，“染染，对不起，在你漫长的人生里，妈妈陪伴你的时间太少太少了。请你原谅妈妈的任性，如果可以的话，我也想看着你长大，陪着你经历一切。”
“妈妈，没有关系的。时间不在乎长短，我在乎的只有妈妈对我的爱，你一直都很爱我，只要这样就够了。”
一直都表现的很镇定的沈湘，也忍不住在这个时候浮现了泪水，隔着一层水雾跟林染对视着，“染染……”
“妈妈……”
林染的眼角也留下了泪水，分不清是不是水雾的原因，她只觉得沈湘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，好似逐渐透明了一样。
“妈妈，你不要走，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！”林染急了起来，短短的时间里，她才跟沈湘说了几句话而已，怎么这么快就必须面对分别。
沈湘一点一点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，不曾急切的挽留什么，毕竟对她而言，能见到长大的沈湘已经是得来不易的缘分了。
她平静的站在那里，珍惜着最后的一点时光，仔仔细细的看着林染，想记得她的一颦一笑。
“染染，妈妈要走了，你要好好地活下去，要快乐，要幸福。把妈妈不曾走过的人生，全都经历一遍，妈妈会祝福你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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