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六
潘庭宫，卿琅殿。
胥攸戈坐在案边抿了口进贡的新茶，便见白衫男子牵着身着鸣予瑶缓步进入殿内。
嘴角带笑，双眸幽柔，容颜恬静。
几日不见，不知是柔纱衬托的因素，还是故人初见的欣喜，女子的脸色比往日的红润了些许。
看着附在女子柔漪上的大手，胥攸戈剑眉淡蹙，暗自潸然。娇颜渐美，悦己者容，焉能不归情之所至？
钝心之痛稍纵即逝，凌俊的脸上再无任何情绪的波动，但白衫男子凤眼轻斜一睹，行为淡然，面色温雅，波澜不惊，只有那瞳底深处莫名的诡芒，宣示着早已将殿下男子所有情愫查量得度，尽收眼底。
纵使二弟尝尽芬芳，掠过娇艳又得怎样？终究心系伊人！
药香清幽，窈窕慧若，他知道，他的瑶儿，乃是天妒之娇，从不曾让他失望！
护着鸣予瑶让其坐下，收起柔情换上肃然，胥攸瑄转身对案边饮茶的男子道：“父皇病重，穆国勾结蛮皲族，以沣水渡江为界，依仗寒冬大雪之劣势，屡犯我北境边界数余次，天寒地冻，边境不稳，民不聊生，夜不能寐。此次召你入宫来此，便是询问与你，可有何良策与之抗之。”
胥攸戈放下手中鎏金紫砂茶樽，修长的骨指轻敲桌案，气宇轻松。
“穆国现虽国强，但兵马尚弱，不足为虑。”话音一转，眉峰稍拧。“可蛮皲族却属北境极寒之地原始部落，不但天性耐寒，还体格健壮，骁勇善战。而且整个部落皆无男尊女卑之习俗，无论男女，上至不惑，下至垂髻，皆为勇猛。”
温文尔雅的胥攸瑄，一双墨玉般的眼眸带着些许称赞，静静的注视着自己倍加爱护的亲弟弟。
接过青衫男子的话，胥攸瑄道。“不错，但蛮皲族却只有勇无谋。”
胥攸戈俊眉淡挑，嘴角单跷，对视之间，黑沉沉的瞳孔透着狡诈与刁滑，一瞬间让人倍感寒意。
“大哥说的没错，蛮皲族虽骁勇却无光短期，豪无谋略。穆国虽国强金多，却兵少将乏。二国联合，荆棘塞途，一但二国分裂，便如汤灌雪。”
“好一句如汤灌雪！看来你心中已然有数了。”
四目交接，胥攸戈转出笑来，“大哥如何一味夸奖于我，只怕大哥心里也早有良策。”
壮河山，望苍穹，人心叵测，宫深似海，无情帝王，皆提潢，风花雪月繁华景，不过往生浮事，终归如梦。
自胥攸戈从冥武楼进入帝宫朝堂以来，他便一步步的引导着他褪去红尘江湖，快意之潇洒，披上游戏风云，深谙权谋之外衣。他将他看的如水晶琉璃般透明，却不想短短数年，他也能将他算清一二。
“穆国君主年迈体弱，太子监国，太子虚则踌躇满志，实则好高骛远，施政不公，行政不稳。”语未言尽，胥攸瑄眸心冷光一现，语速转缓。“还极度贪恋美色。”
闻言，胥攸戈眼光一凝，嘴角一挑，抿嘴轻哼出声，声响中带着鄙夷和不屑。
男子又言，“穆国九子穆基，现处舞勺之年，思虑未成，言行皆从其母越贵妃，其母越氏，穆国丞相嫡女，朝中势力颇深，再加上深受帝王荣宠，其行颇为肆意，其性贪得无厌。”
“大哥的意思是……”
殿内无风，烛光却阵阵轻晃，恍惚了容颜，染淡了白衫。胥攸瑄虽未应答，但嘴角如丝的浅笑刺的人背心微微发凉。一向温润尔雅风华俊秀雍国大皇子，褪去平日的儒雅，目光清澈的令人心悸。
目观兄长如此神情，胥攸戈心下稳超胜卷之六七。“大哥所言臣弟心明，樊午将军为人忠正，勇谋皆具，旗下一支啸湮铁骑军，擅长雪战，骁勇无敌。臣弟令其调兵一万与北境之军汇合，樊午、陈首两位将军必成虎狼之势，蛮皲族不足为虑。”
言语铿锵，自信颇丰，转而似是想到什么，胥攸戈眸心冷光一现，眉头轻锁，接着说道：“万事俱备，唯欠东风，有一事尚未稳妥。”
深宫冷夜，乌云蔽月。胥攸瑄面色沉着，言语冷静，恍若淡淡，“你但讲无妨。”
闻言，男子续说：“越氏虽贪却也奸狡，若非我朝出使之人，既无诏书，又非皇室权贵至亲，只怕越氏多疑，不肯相助。到时，就算美色误国，也不至良成大祸。”
“无妨，我去。”
胥攸戈闻声一震，豁然抬眼，黑沉的瞳仁里的震惊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，席卷翻腾，让人惊叹。
“可……”
正欲反驳，却透过白衫男子看了看身后那抹静坐灯火下美轮美奂的倩影，侧首垂眸，欲言又止，削薄的唇瓣紧抿，渗着烛心渐闪，唇色微微泛白。
“父王病重，太子禁足，攸司年幼，攸纪虽诗书饱读却体弱异常不可劳殇，五弟替你镇守南域已久，南域不定，军不见主帅，总归不宜。你早该换他回来了。”
自太子禁足，皇后担忧，左相出使巫族，南疆动荡，南域不净。件件要务缠身，他竟从未回去，一直是五弟替之。
是啊，或许他是该回去了。
可是……那她……
一声暗叹隐于夜茫。
胥攸戈眼底一片晦茫。半饷，沉声答应，双手呈拳一礼，侧眸稍瞬看了灯下女子一眼，转身大步离去。
夜，清冷，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雨，点点更落渐渐连片，在天地间幻化成一道细密的玄锭幕帘。映着大殿精雕宫灯，反射出点点微光，如韧如丝。
自青衫男子离去后，鸣予瑶便起身，缓步向前走到胥攸瑄身边，秀丽的眸子微微一抬，含笑冲着男子视去。
“此行将去多久？”
胥攸瑄薄唇稍抿，目呈不忍，面带不舍之怜惜。稍圈女子薄肩，抬手轻抚她墨色长发，柔声道：“少则数月，多则……瑶儿可愿等我？”
天寒夜雨转急，一道明闪金劈，电光金凌，裂开层层黑云。睧晕低沉的大殿被照的一片惨白。
“好。”
女子侧首微低入怀，嘴畔含笑，慰声答应，那笑温柔似水，却遮不住鸣予瑶眼底透心的无奈辛酸与一抹决绝的无餍贪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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