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
等到一幅画作完, 温棠收了笔，在铜盆里净了手，出得院子, 就见蝉衣捧着个小巧的瓷盒送上来, 开了盖子, 用细签子扎了块蜜饯，递到温棠手边。
“大小姐, 您尝尝秦娘子送来的这蜜饯？这改制后的蜜饯味道果真比市面上要好许多，酸甜可口、吃着又不腻人，怪不得卖的那般俏。”蝉衣笑吟吟地道。
温棠接过来尝了一颗, 味道的确不错，她以前不爱那种太过甜腻的蜜饯, 这个酸酸甜甜, 倒是正好合了她的口味。
当初赠了秦娘子一间铺子, 本以为也就能让秦娘子以后能靠着铺子过个温饱日子，没想到秦娘子倒是个会做生意的、比她想的能干许多, 靠着独家手艺改制了这受欢迎的蜜饯之后，靠着这蜜饯生意，铺子一天比一天红火了起来。
因为铺子里人手不够, 秦娘子还又找温棠把当初被救之后没地方去、暂时安置在温家铺子的那些姑娘接到了她的蜜饯铺子里帮忙, 这些姑娘们以前都是经常在家里下厨的、手脚勤快、人也利索, 做些吃的倒也不算什么难事。大家好歹相识一场, 也算是相互之间有个照应。
“我听说, 还有外地富户路过扬州买了些秦娘子的蜜饯带回去给孩子老人尝鲜，家里孩子老人都喜欢得很，那富户又特地大老远地派人过来回购了好几次，每次都是买上好几坛子回去呢。”如画也从外头听来了一些消息。
只因这改制的蜜饯不经放, 存放时间久了容易变味，也不能像囤米之类的，一次买上一两年的分量，只能这么来来回回的跑来买。不过，这般麻烦还能让人愿意折腾着过来买，也更说明秦娘子这蜜饯的确有独到之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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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日酉时三刻，天色刚刚擦黑，秦娘子便如往常一般、风风火火地往温宅这边来了。
秦娘子是过来跟着顾云瑶学算账的。
当初刚刚接手铺子的时候，秦娘子要忙里忙外地脱不开身，也瞧不懂账册，那会儿先拜托了顾云瑶帮着算了一段时间账目。
一开始铺子里没什么生意，账目上的东西也简单，管起来也不算麻烦。对于顾云瑶而言，这种简单的账目也就是看上两眼的事儿，不费什么功夫。
如今秦娘子的蜜饯铺子也走上正轨了，秦娘子心想着总不能一直这么麻烦着别人，顾云瑶总不会帮着她看一辈子的账，而且生意约好账册越繁杂，迟早是要雇个账房先生的。顾云瑶不会骗她这个不懂行的，但若是从外面雇了人，那就说不准了，她这个做老板的也得看得清楚账册才行，不然被手底下人忽悠了都不知道。
所以自从这个月开始，等到晚上蜜饯铺子关了门之后，秦娘子就来温家找顾云瑶学一个时辰的账册。
不过今日顾云瑶正巧手头有些事儿脱不开身，温棠便帮着接手了这个教徒弟的活儿。
温棠自打小时候起，就看着她爹一手打算盘一手记账，有时候她爹第一遍算错了，温棠还能在旁边提醒一句。若是单论这心算能力，这世间怕是少有人能够超过她。
让温棠来教秦娘子这种刚刚学着打算盘的新手，也算是绰绰有余。
“那就有劳大小姐了。”秦娘子性子直爽，见今日换成了温棠来教她，也不扭捏推辞，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。
两人进了书房，温棠坐在一边瞧着秦娘子磕磕绊绊地打算盘、核对账册，遇到有问题的地方便提点上几句。秦娘子是个精明又脑子机灵的，虽然磕磕绊绊，上手倒也还挺快，这又是她自己的生意、自然是要格外上心一些，很多东西温棠提点个两遍，秦娘子也就牢牢记住了，也不需要温棠翻来覆去地念叨。
这当师傅的，自然是都喜欢这样让人省事的徒弟的。
教了半个时辰之后，到了中途歇息的时间，温棠喝了杯热茶润润嗓子。
秦娘子放下手中的账册和算盘，总算是有空闲抬起手来，锤了锤右边因为打算盘有些酸痛的肩膀，累的感叹了一句，“前些时候还说这生意好、想着再开一间铺子呢。结果光是这一间蜜饯铺子的账册，就快被折腾去了半条命，这哪里还管的动第二家。”
也不知温姑娘家里这么多铺子，是怎么管得过来的。偏偏她还看温棠还游刃有余的样子，温家各个铺子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不说，还能有这闲工夫来教她打算盘。
温棠若是像秦娘子一样，铺子里从大到小的事情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话，那么多家铺子，肯定是累死累活也管不过来的。不过是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，让有能力的人愿意投入心力去管理铺子，铺子经营的越好，相应得到的分红也会越高。这样一来，用心做事可以得到更好的回报，大家干活都是为了自己，也就不会出现尸位素餐之人。
不过秦娘子如今生意刚刚起步没多久，另外雇人反倒不划算，自己亲力亲为先完整地熟悉一边之后也好，等到以后真的开了分店，那时候再雇人也不迟。
“不是我秦娘子自夸，尝过了我家铺子里的蜜饯，其他家的怕是都要看不上了。”闲聊间说起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铺子，秦娘子少不了有几分自豪，“就前些时候，江州城的一位小贩从我这儿进了一批蜜饯过去，说是到了江州城三天就卖完了。这不，今日那小贩又过来进了一批货。”
秦娘子说到这儿，声音中又隐隐透出几分遗憾和惋惜来，随口感叹道，“哎，只可惜这蜜饯生意不能做到江州城去，要不然肯定能多赚不少钱。”
江州城比扬州城还要大上一圈，又是王爷的封地，百姓生活富足，这种新鲜的零嘴根本不愁卖，小贩走街串巷也只是零零碎碎卖上一点，若是有铺子开在江州城，每个月的利润少说也得翻上一倍了吧。
秦娘子这辈子最大爱好就是攒钱，一想到那个从手中溜走的白花花的银两，就忍不住心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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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生意……做到江州城去？
温棠细长的手指轻轻转着茶杯，心中默念着秦娘子的这句话，乌黑的瞳仁闪过微光。秦娘子这话，倒是说到她心里头去了。
因为她手上的开支越来越大了，开源节流是势在必行的，先前虽然考虑过扩大温家的生意，但那时候腿脚不便，所以只是在脑子里想想，终究不能付诸行动。
如今她的双腿既然已经恢复如常了，少了这层阻碍之后，出行也方便了许多，温棠也在琢磨着，要将这件事情准备起来了。
毕竟在扬州城生意做得再好，城里来来去去也就只有这么些人，对于货品的需求量是固定的，每个月的流水总是有上限的。
不管想再多的法子，圈在这么一个地方，利润能够提高的程度也十分有限。
若是能够将货品售往更多的地方，那就不一样了。她们温家铺子里的东西，不管是胭脂香粉、金银首饰还是其他的，一向都是质量佳、价钱公道、童叟无欺，即使是运到外地，也不会难卖。
虽说相比于本地经营，东西运往外地、来回的路程费虽然高，还会有一些损耗，但只要能够顺利地将东西卖出去，赚一点钱也并不算什么难事。若是能够稳定地打开销路，即使是薄利多销也能够大赚一笔。
江州城离扬州不算太远，当做首次试验的地方十分合适。万一亏了，反正离得近，大不了将东西再带回扬州就是了。最多也就是浪费来回的两趟路费，这点儿小小的风险根本不算什么。
“谁说不能将生意做到江州城去？”温棠心中拿定了主意，唇角轻扬，语气添了几分笃定。
秦娘子还在心疼不能赚更多的钱呢，乍听到温棠的话，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，“啊？”
等看到温棠的神情不似说笑，秦娘子这才反应过来，一双妩媚的狐狸眼眨了眨，这才乐道，“我就随口一说，大小姐怎么还当真了。这江州城咱们人生地不熟的，哪能那么容易就把生意做到那边去。”别说是将铺子开到江州城了，就连在扬州城开第二家分店，都还远着呢。
“是不容易，但要想多赚钱，总归不是那么轻松的事。”温棠同意她的说法，但也更清楚秦娘子这人可以拿捏的一点——那就是爱财，以财诱道，“事在人为，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，难道你不想多赚钱？”
秦娘子怎么可能不想多赚钱呢，对她而言，钱就是安身之所。
要是当初有钱，她自己就能把自己给赎了，也不必在山寨之中白白被困了这么些年、虚耗了多年光阴。
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，秦娘子已经下意识地生出了一种依赖感，手中的财产越多，安全感就越足。
“那大小姐的意思是，要帮我在江州城再开一间铺子？”秦娘子一双狐狸眼狡黠地转了转，装模作样的拱手鞠了一礼，“那就先谢过大小姐了。大小姐果真是下凡来普度众生的小善人，为我们凡人化解苦难。”
“你想得美”，温棠笑着斜睨她一眼，不客气地打破了她的幻想。温棠自己都还在找多赚钱的门道呢，好端端地当个撒钱童子干什么，又不是钱多的没处儿花了。而且秦娘子现在也不差钱，有这个蜜饯铺子在，只要她好好经营，这辈子也不会缺钱花。
秦娘子刚刚那句话自然也是开玩笑的，现在听温棠一口回绝，心底反倒是觉得踏实了许多。
她这人虽然爱财，但也取之有道。该是她的，就是她的。现在手头那间铺子是之前在山寨上冒着生命危险的回报，所以温棠给她，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下。
但如果是平白无故地接受别人的好意，反倒要叫她浑身不自在，像是突然亏欠了别人什么东西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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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打算带些温家的货去江州城走一趟，你要不要顺便一起去？”温棠说了一句，又不忘补充道，“不过丑话说在前头，生意上的事情大家自负盈亏。你要是生意亏了，可别来找我负责。”
秦娘子心里清楚的很，虽然温棠扣上说是自负盈亏，但是她能跟着温棠一起走，自然是省了车马劳顿的费用，还是她占了点便宜呢。若是能够赚钱自然是好，不能赚钱也不过浪费来回七八天的功夫罢了。
秦娘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，虽然说铺子里忙得很，但如今一切已经上了正轨，铺子里又都是以前寨子里的姑娘们，都是信得过的人，挤一挤、抽出个七八天的时间还是可以的。
“那是自然的，亏本了也是我自个儿不会做生意，怎么会怪到大小姐头上。”秦娘子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，忙应诺道。
再说了，就她这样的小本生意，还能亏本？就算亏也亏不到哪里去。
“大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启程？我也好提前先准备准备。”秦娘子一时间心思活络开了，满脑子都是想着铺子里的存货种类还够不够多，要不要再重新制作一批，该带多少坛蜜饯出去、在能够赚上一笔的同时尽量保证可以卖完，不用折腾着再带回来。
“等我找人挑个出门的黄道吉日，再派人去铺子里通知你，那时候再收拾东西也不迟。”温棠思忖了一下，慎重地道。
瞧见温棠这副谨慎的模样，秦娘子笑弯了眼睛，掩嘴乐道，“瞧不出来，大小姐年纪轻轻，怎么跟长辈们似的这般迷信，出个门还要专门找人算个好日子？”这江州城又不是什么特别遥远的地方，坐普通马车也就两日的时间就可以到了，有必要这么紧张吗？
温棠无奈：……
她也不想这般迷信，但谁让她这辈子在温家呆了十几年，结果头一次出远门，就十分不幸地遇上了山贼，被打劫不说，还差点就见了阎王呢？
一遭被蛇咬，十年怕井绳。因着上次出门就遇山贼的事儿，让温棠觉得，自己大概是有些霉运在身的。
这人倒霉起来，喝凉水都塞牙缝。
有些事情，实在是叫她不得不慎重，万一她这次出门又遇上第二波山贼了怎么办，上次是碰巧遇见了一同遇难的梁小七，才能够因为梁小七的关系等到及时前来营救的救兵，侥幸死里逃生。
这次要是再遇到了，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。
这条花了大价钱才费力挣回来的小命，她可得好好护着。
反正云川书院那边不是有一位现成的算命先生吗，正好晚上让人送话到云川书院那边，让关老先生先提前帮她算一算，挑一个好日子出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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