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起身来到病床前，看着床上的人：“现在感觉怎么样？”
“我没事。”席山摆了摆手，宽慰他们：“你们不要那么紧张，人生自古谁无死？活长活短命中自有定数，强求不得。”
“什么死不死的！”吴慧娟削苹果的手顿了顿：“你倒看的开，也不想想说这话我们听了有多难受。”
席山一怔之后叹了口气：“是，是我的错，别生气，下次说话我会注意。”
吴慧娟这才没说什么。
“爷爷。”潇潇来到病床边，一双黑漆漆似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席山：“爷爷，你病了么？你什么时候会出院？”
席山爱怜的摸摸孙女的脑袋：“爷爷明天就能出院了，到时候潇潇还愿不愿意跟着爷爷一起住。”
潇潇点头：“愿意的。”
“真乖。”
季坤拧眉开口：“出院？爸，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哄小孩子的假话？”
“当然是真话。”
话刚落下，一直没出声的席靳宸淡淡开口：“您不能出院，至到身体康复前都不能出院。”
席山脸色一变，正要说话，叶子芊一左一右牵了孩子，伸手扯扯席靳宸的胳膊：“你们好好说话。”
然后带了孩子去沙发那边，离他们远些。
他们两父子说话超过三句就会吵起来，叶子芊一是怕他们吓到孩子，二是怕席靳宸口气太冲，惹恼了席山生气。
他现在的这样的身体哪能还经得起风浪。
席靳宸懂她的心思，闻言深呼吸了两口气，放缓了态度：“现在您身体要紧，一切得听医生的安排，所以暂时不要想着出院，到时候能出院了自然会接您回去。”
吴慧娟在边上符合：“靳宸说的对，身体没大好之前你想也不用想这件事，别忘记那天晚上忽然病发，差点把我吓的半死。”
席山妥协：“好，我听你们的。”
吴慧娟将手里削好的苹果切下一小块递了过去，席山伸手接了，两人相视一笑。
站在边上的席靳宸抿了抿嘴角转身出去，坐在那边的叶子芊一直注意着他们那边的动静，席靳宸出去的一瞬间，她立刻起身跟了出去。
僻静的角落里，席靳宸站在那里身形修长，形单影只的看起来有些落寞。
叶子芊走了过去，从身后抱住了他：“是不是很累？”
席靳宸抬的手动作顿了顿，叶子芊嗅了嗅鼻子，闻到了一股异味，她松开他来到他身前，席靳宸指间正夹着一只烟，刚点燃的烟正丝丝缕缕冒着白烟。
他很少抽烟，几乎没在她面前抽过烟，现在竟然要借烟来放松情绪……叶子芊心里心疼他，伸手握住他的手：“你回去休息，我留在这里，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回去呢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席靳宸回握住了她的手，“昨晚让你担心了吧。”
“没有。”叶子芊笑笑，“你不管做什么事我都不会担心，我只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你。”
因为他是席靳宸。
话音刚落，席靳宸忽然伸手抱住了她，一双手臂越收越紧，紧的叶子芊快要呼吸不过来，她回过神来之后也环臂抱住了他。
她听到他说：“子芊，昨天晚上我和季坤还有心脏科的五个专家开了一夜的会，我父亲他……他的心脏已经到了衰竭的地步，说不定下次心脏病发就会死亡。”
死亡两个字说出来，她感觉到他的身体轻轻一颤。
叶子芊张了张嘴：“就……就没有什么办法？”
“有。”席靳宸松开了她，“动手术。”
“那就安排啊。”
“这是另一大难难题。”席靳宸苦笑一声，抬手举了举自己手里的烟，叶子芊摆手示意不介意，席靳宸深吸了一口，烟草味道在口腔里弥漫，渐入肺腑，他这才感觉紧绷的神经松了松。
“我爸他年级大了，并不适合做手术，而医生也没有把握，做完手术之后他是不是会好彻底，而且，手术台上有一半的风险，如果这个风险发生，他……我父亲他有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。”
直到现在，叶子芊才感觉到他的绝望。
她虽然知道席山这次病情的严重，可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，她甚至一直在心里暗自祈祷，奇迹发生，席山第二天就会好转出院。
可她的一切想法都太天真了。
抿了抿嘴角，叶子芊问：“你和季坤是怎么打算的？”
席靳宸扔了烟头一脚踩熄：“就算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，也要去做手术。”
“我不做！”
席山听了季坤的解释后，想也没想，一口拒绝：“手术我不会做，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。”
不仅季坤，连一旁的吴慧娟都愣住了。
“为什么？”回过神的季坤大为不解。
“我也想知道为什么？”
席山还没有开口，席靳宸和叶子芊从外面进来，他来到病床前，神色冷峻的问。
所有人都在为他着想担心想办法解决事情，他一句不做，扼杀了全部的希望。
吴慧娟刷了的一下站了起来，看脸色很明的生气了：“为什么不做？！”
席山伸手想拉她坐下，吴慧娟一把甩开他的手，“说清楚！”
“我有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，不做，还能这样跟你们说说话，睁开眼睛见见你们，不管是一天还是一个月，如果要去做手术，我可能明天就见不到你们了。”
他看看错愕的吴慧娟，目光又扫过病房里的所有人，最后把眼神放在了两个孙子身上，“两个小宝贝我也还想多跟他们相处相处，听他们脆生生的叫我爷爷，放学了我幼儿园接他们的时候，他们一左一右牵着我的手跟我讲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……”
吴慧娟听着听着，忍不住又红了眼眶。
席山长叹一口气不说了：“所以我不能去做手术，这就是原因。”
席靳宸上前一步，和他面对面站着，依旧面无表情：“可是你知不知道，不做手术的风险的是百分之百，做手术的风险只有百分之五十。”
“靳宸啊。”席山忽然笑了，“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，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让我活下来，我也会去做，可是我了解我自己的身体，你们谁都不知道我自己的身体，只有我这个当事人最了解，医生也跟我说了实话，我进了手术室，很有可能会永远睁不开眼。”
席靳宸额头上青筋直跳：“所以不论如何，你都不会做手术？”
“我会去做，但不是近期。”
席靳宸还要说些什么，吴慧娟开口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：“别争了，这件事就先这样放一放，让我来跟你爸谈谈。”
席靳宸抿着嘴角，叶子芊伸手拉了拉他，席靳宸侧头看了她一眼，叶子芊点点头，示意他先听吴慧娟的，席靳宸最终妥协。
晚上叶子芊带孩子们回去，刚替他们洗了澡，叶子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，她擦干了手出来接了：“喂。”
“是我。”
“爸，你找我有什么事？”
叶父吃了晚饭之后在楼下散完步回去，忽然就想到要给女儿打个电话，等他缓过来的时候，电话已经拨打了出来。
叶子芊这么一问，他不假思索的道了出来：“没什么事，打电话过来就是想问问你，席山的的病怎么样了？”
叶子芊在沙发上坐下，顿了顿之后，将她所知道的，全都说了。
听完后的叶父沉默起来。
“爸？”
“哦，我在。”已经到了房子前，叶父找出钥匙开门：“好了，不跟你说了，我到家了。”
“好，您早点休息。”叶子芊收了电话。
她把家里收拾了一遍，流了一身的汗，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，席靳宸还没有回来，叶子芊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，他没有接，看来今天又不会回来了，想了想之后叶子芊又好条短信过去。
“——注意休息，晚安。”
她放下手机关灯睡觉，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她睡的模模糊糊的时候，忽然感觉床边一沉，叶子芊原本睡的就不深，察觉动静下意识睁开了眼，黑暗之中看不清，嗅觉却格外的敏感。
“席靳宸？”
“是我。”
身边的人回答了一声，一下秒她身体被他拉过去抱进了怀里。
“几点了？”她也伸手抱住他，闭着眼睛随口问。
席靳宸一动不动抱着她，声线低沉：“快十二点了。”
“哦。”叶子芊闻着他身上的烟草味，想着他肯定又抽了不少的烟，“怎么样？你父亲同意做手术了吗？”
他没有立刻就答，而且呼吸沉稳平续，叶子芊听着他如鼓一般的心跳声，以为他睡着了，就没有在问。
“没有。”过了好一会儿，她才听到席靳宸开口，“他还是没有同意？我就想不明白了，他为什么这么固执。”
能听的出来，他除了略带不解之外，还有深深的无奈。
一室安静之中，叶子芊缓缓开口：“或许是因为怕吧。”
“怕？”
“嗯。”她轻应了一声，“在我们看来，做手术是最好的选择，可是在你爸看来，却是最后的选择，他怕他进了手术室之后就会一直长眠不起，所以宁愿选择平稳而没有风险的拖着，也不愿意进手术室。”
“他……可能只是因为怕而已，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，怕那百分之五十的风险在手术台上发生，所以他不敢赌。”
席靳宸收紧手臂，叶子芊静静说道：“席靳宸，你有没有想过，如果你父亲真的进了手术室，万一，我是说万一，万一发生了意外，万一手术失败，怎么办？”
怎么办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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