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凌殿内, 梨花香飘散在空气中, 艾清心斜躺在锦织的软榻上。发髻松散, 有几缕发丝垂在额前，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扇动着薄扇, 眼睛闭着，却轻轻微颤, 眉头微蹙，显出几分忧愁。
元冬抚开帘子，走进前来。
她俯下身，轻声道：“小主, 昨日午后, 萧贵妃去看了嘉嫔娘娘。”
摇扇的手一征, 她的手指摩擦了一下扇柄，睁开眼：“嗯。”
“小主……”元冬喊了一声。
艾清心伸手制止住她：“我知道的。”
她张开手, 洁白修长。在窗外透进的阳光照耀下，不染一片尘埃。
她闭上眼，努力的回忆，还是只有那些片段。
医院消毒水的味道，安子晴的背影，惊吓的尖叫声, 和滚下楼梯的声音。
“小主。”元冬的喊声将她惊醒。
她睁开眼, 却不知何时，眼中一片湿润。
她吸吸鼻子，看着窗外的阳光：“明日, 我们去拜访嘉嫔吧！”
艾清心到达嘉嫔宫内的时候，着实被吓了一跳。
挺宽敞的室内，黑压压的站着不少人。
形势的走向大家都摸得门儿清，嘉嫔有孕的消息一出，叶翰玥十分开心，除了封妃，赏赐更是一箱箱的往里抬。就连上次在宫门前刁难艾清心的哪位妃嫔也在人群之中，嘉嫔妹妹，嘉嫔妹妹的叫着。
“好生热闹啊，妹妹来迟了，姐姐莫要怪罪。妹妹给各位姐姐请安了。”艾清心笑盈盈的进门。
众人都回头看了看，但并不是谁都给了她好脸色。毕竟她到底还是个小贵人。
艾清心也不理会，直接走上前来，到嘉嫔跟前：“姐姐身体可还好？妹妹这几天发了旧疾，怕冲撞了姐姐，才耽误了这么久没来看望姐姐。姐姐不会怪罪吧！”
嘉嫔像往常那样笑笑，艾清心却觉得比往常真实了许多：“怎么会呢！妹妹身体不好还想着来看我，姐姐很是开心呢。”
艾清心招招手，元冬端着礼物走上前来：“这是给姐姐的礼物，倒不是多珍贵，就是一些小玩意。等姐姐的孩子平安出世，倒是可以添份乐趣。”
“平安出世！”嘉嫔愣了愣。
她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，笑得甜美：“对，平安出世。姐姐替肚子里的孩子谢过妹妹了。”
四个月的身孕，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凸起。
艾清心快支撑不住脸上的笑容，鼻尖飘荡着熟悉的凌霄花香味。
那天之后，艾清心没再去过嘉嫔宫内。
那日回去后，她也只与元冬似有似无的说了一句：“元冬，你知道吗？三个月的胎儿就已经成型了。”
两个星期后，嘉嫔宫内传来消息，胎气异动，血流不至。
叶翰玥急冲冲的赶到，看见的只有虚弱着还在痛哭流涕的嘉嫔。
与叶翰玥一起到的韩郁安发现香料味道奇怪，经他与太医院一起检验，其中含有致孕妇流产的成分。
圣上大怒，多方询问，将罪名锁定在萧贵妃身上。
在萧贵妃惊慌失措的辩解声中，萧贵妃降为贵人，打入冷宫。
当晚，艾清心就着院子里的冷风喝酒。
散落在桌上的几个酒壶已表明她喝了许久，她扬头灌着，不知为何。
在一旁侯着的元冬有些担心，但她已经劝过几回了，艾清心只是笑呵呵的将她推到了一旁。便接着喝。现在已经有些时间了。她搓搓手正想再劝一劝：“小主……”
还未喊出口，便被一只手拦住了。
她转身看去，立马俯身：“参见……”
叶翰玥手一抬：“免了，你下去吧！”
元冬犹豫了一秒，看了看还一无所知的艾清心。懊恼的闭眼：“是。”
院子中央的艾清心还在自顾自的喝着。其实也没什么乐趣，但她好像就想这样。
她扬扬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壶，微皱眉，转身去找新的。却瞄见一抹黑袍下摆。
她半睁着眼看去：“哎！圣上？”艾清心笑了一声，摇摇晃晃的起身跪下：“恭迎圣上。”
叶翰玥抬抬手：“起来吧！”
艾清心接着摇晃着起身，叶翰玥已经自顾自的坐下了。
他低头看看桌上的酒壶，嘴角轻扬：“上次看见你时，你就是如此。莫不是还有嗜酒的爱好？”
艾清心抬头看他，酒精的刺激让她有些头晕目眩。她走近他：“圣上怎么笑得出来，今天，你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啊！”
叶翰玥垂眼看她，她眼神有些飘忽，想是喝得多了。他看着她飘忽的眼神，神色认真：“朕不该笑，该什么呢？该哭？朕是一国之君，是帝王，是天下黎民百姓的依靠。帝王的眼泪只能为这江山社稷，为黎民百姓而流。再者…”
他瞟了眼桌上的酒壶，低声喃呢：“嘉嫔身体羸弱，本就保不住那个孩子。”
艾清心晃眼，冷风吹散了一丝酒劲。她看着前方的人：“你，你知道！可是这等事，嘉嫔定瞒得仔细，而且你明明…明明那么开心，那么多恩典…你”艾清心想到了什么，她瞪大了眼的看着叶翰玥。
叶翰玥没在看她，只是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，看不清神色：“这天下是朕的天下，这皇宫也是朕的皇宫。”
他语气平淡，听不出喜怒，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事：”大半个月前，你的贴身宫女从采办的太监手里拿到一个香囊，隔日，她便去了霄坤宫。”
艾清心跌倒在地，已经有了一丝的清醒：“你，你…她，”
艾清心紧握拳头，指甲扣在自己的手心。她突然冷静下来，叶翰玥与她说这些，必然是打算放过她了。
她站起身来：“圣上全部知晓。我本来还奇怪为什么这么顺利，慕家在军权上制衡萧家，可萧家是开国元老，后宫又有个贵妃。终究势力庞大，难怪几句证言，就这么轻易的让萧贵妃进了冷宫。原来…”她苦笑一声，也说不清是在笑谁。
她突然看向他，有些急切的问：“若是嘉嫔身体无异，孩子能平安出生。圣上还会任由搭上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吗？”
她的眼神闪着星光，急切的想知道答案。
叶翰玥神色有些闪烁：“如若孩子能平安出生，你还会将香料送进霄坤宫吗？”
艾清心一时哑言，神情中的光芒仿佛突然黯然失色。
“朕确定忌讳萧家许久，萧家是开国元老。对这天下自是有功，可自先帝逝后，朕因年幼朝堂之事有些终不能自已。而现在，朕削弱萧家，提拔慕家。两家制衡。如若慕家出个位皇子，那，怎么制衡呢！”
叶翰玥微扬着脖颈，修长的身影在月光下，伟岸而孤独。
艾清心突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，会有偶尔的好奇心，会有暗藏的回忆，还有果断与狠绝：“圣上真是个合格的帝王。”艾清心突然道。
叶翰玥看向她，没有笑，没有表情，只轻声回道：“希望如此！”
话尽如此，艾清心也直接破罐破摔。她坐回原来的位置，端起酒壶又灌了一口：“那圣上为何要与我说这些？”
叶翰玥拿了一旁的另一个酒壶，给自己倒了一杯。抬头喝下：“为什么说这些？”他又倒了一杯：“朕也不知道！许是憋得久了，便想找个人说说吧！而你正好合适。”
艾清心笑笑，确定是合适的人选啊！她爹是吏部尚书，官职不大不小，管的都是四品以下的官员。阻碍不了走势。而她，还被叶翰玥抓住了把柄，是个随时可以倒台的存在。
艾清心灌了口酒，看着前方，前方是一片漆黑，正好被高墙挡住了月光：“圣上会有那么一瞬，异常内疚吗？觉得自己做了天理不容的事？”
叶翰玥本想给自己再倒一杯，看着小小的杯子，他楞了楞。干脆拎着酒壶灌了一口：“朕有过十八个孩子。而活下来的，只有九个。那些没能活下来的，有很多原因。但是，朕有时会想，朕是不是错了，如果他们都活下来了，会不会也挺好的。但，只是那么一瞬。因为，帝王不会有错，因为没有人会接受一个出错的帝王。”他又喝了一口没再说下去。
艾清心楞楞的听着，他们没再说话。过了一会儿，叶翰玥起身，轻声呼了口气：“该去看嘉嫔了。”
他转身往外走，又停住了。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：“朕会与你说这些，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身份，还有，朕觉得，你是唯一愿意听的。”
他说完，却没听见什么回响，他转身，却见对面的人已迷糊的闭上了眼。他扯扯嘴角，转身离去。
一阵冷风吹来，艾清心缩缩脖颈。恍然间好像看见了一袭白衣，腰间挂着一枚润白的玉佩。
“长安？”她迷糊着喃呢出声：“不对！是韩郁安。”她晃着手，有些恍惚。
她伸手拉住他，带着哭腔哭诉：“我，我要怎么办呢！你告诉我，我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？”
韩郁安任她拉着，俯身想抱她起来：“外面冷，别着凉了。”
章节错误，点此报送，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，请耐心等待。